沈清榮嘆了一口氣，也顧不得裝羞澀，只推開了靠自己靠得有些近的宣於渺，自個兒起身走到沈清元身邊問道，彼時的沈清元還是很懵懂的，傻楞楞的睜大眼看著沈清榮嘴角尚未幹透的“銀線”問道：“二姐，這是傳說中的紅線嗎？”

沈清元一臉單純的問道，這問題叫本是不怎麽害羞的沈清榮撲騰一下臉便紅了，叫本還有些不自在的宣於渺輕笑出了聲。

“你是誰？為什麽要笑我？”

沈清元看著自家二姐不說話，那穿的好像話本子中常說的深夜入黃花閨女的繡樓輕薄姑娘登徒子的男人偏生還露出笑意來，登時老大不高興了，雖然平日裏沈清元在旁人面前都乖乖的，像個懂事的大人，但本性還是有些孩子氣的。

聽見宣於渺的笑聲，沈清元愈發的不高興了，鼓著腮幫子大叫宣於渺登徒子。

“小孩子家家的，怎麽就知道登徒子這稱呼了。”宣於渺笑著說道，若說是之前那一雙明目之中還透露著那麽一絲苦味，此刻都全叫那不過才到人腰間那般高的孩子逗笑了。

一瞬間如同藥裏摻了蜜餞，宣於渺眨了眨眼，撫著他那荼白色的袖子，走到沈清元身邊去，那小孩卻也是不怯生，亦或者是沒有想到這位長得好看至極的登徒子要往她身邊來，總之是站在原地沒有動。

“是楊世業告訴我的，他說像你這種長得好看又出現在女子閨閣之中的，八成就是了。”沈清元仿佛是想起什麽了，猛地後退了一步，見宣於渺蹲在她身前，從懷中拿出一枚蝴蝶玉佩遞給沈清元，方才見她笑逐顏開的接了玉佩，偷偷兒的在宣於渺耳邊說道：“你若是想要輕薄我二姐，我也是同意的，只是麻煩你下次還是走正門的好。”

說完便興高采烈的捧著玉佩與沈清榮告別，屁顛屁顛的跑了出去，在街角的當鋪當了銀子去換零嘴了。

彼時的沈清榮尚且不知道，多年之後的沈清元被生活的疾苦壓迫著，最後一分純真都將被消亡。

她還死守著那個人，像守一扇永遠不會開的門，等一個不歸的人。

打那以後，宣於渺又開始頻頻光顧沈清榮房間的窗戶，每當夜深人靜，那伴隨著更漏的聲音傳來的纏綿囈語，總是叫人輾轉反側。

知秋和小春都是個忠心的，況且沈清榮自三姨娘死後便開始足不出戶，除了每隔三日去見見主母梁蕪，每隔五日去拜拜祖父祖母，便在院子裏邊呆著，是以那屋子裏多了個男人，除了知秋、小春與少不更事的沈清元之外，竟再無旁人知曉了。

沈父得知沈清榮做如此門風敗壞的事情時，宣於渺大著膽子在沈清榮的閨房呆了二十餘天了，若非是廚房覺著沈清榮近日來胃口大了不少，在主母面前多嘴了一句，只怕是這世間還會往後拖延，甚至是二人淫奔之後，才會被發覺。

“父親！”

“！”

沈父是乍然推門闖進院子裏的，彼時夜已深沈，知秋早已與小春換班回屋歇息了，沈清榮與宣於渺正在半開的窗戶下作畫，燈火明亮之下，才子佳人，白衣卿相。

極盡戲文之中的美好，若不從倫理的角度上來看，這一對璧人，堪堪作一對那也是極好的，但便是這樣的美好，依舊壓不下沈父的震怒，便是沈父才推門，卻已經驚動了屋內的兩人，沈清榮顧不得再裝出一副不會作畫的樣子，忙忙慌慌的便要推著宣於渺叫他離開，然而此刻宣於渺的軀體卻是僵住了，她又急著去關窗戶。

掩耳盜鈴不過於此，沈父已經逼近了窗前，宣於渺卻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

沈清榮分明從那雙清明的目中看到了仇恨，那種愛恨糾纏的感覺叫人忍不住揪著心疼痛。

忘卻呼吸。

此刻沈清榮才意識到，那些謝沅辰陪著她的日子裏，必定是發生了什麽叫宣於渺不能來見她的事由。

而這事八成和她的父親脫不了幹系。

只那一瞬間，沈清榮便將這幾個月前前後後的理了一遍，夾在兩個對於她來說都至關重要的男人之間，不能退卻。

一個是心愛之人，一個是至親之人，不論是誰都會盼望著這兩人能夠和平共處，相親相愛，但此刻沈清榮卻不能夠妄想著這些。

“宣世侄，雖說你與小女是有婚約在身，但你這樣夜入女子閨閣，確實是有違禮法，老夫方才命人為宣公子收拾了一間客房，這更深露重的，宣世侄雖說是小女的未婚夫婿，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到底不是那麽上得了臺面，是以還是請世侄一步至客房吧。”

沈父這話雖然說的客氣，但言辭之中卻是有一種不容拒絕的威嚴，那面無表情的臉面對著沈清榮，沈清榮都覺著自己在冰窖之中走過一遭一般，寒冷加身。

她仿佛想起大姐為著那位一見如故的虞家浪蕩子遠走了他鄉，沈父的身影在那一夜似乎是萎靡了許多，沒多久之後，這位從來都自稱是癡情漢子的大人便從宅子外邊帶回了二姨娘，緊接著沒過多久便又收了知冬為三姨娘，整個人都被那樣的打擊給折磨到瘋了一般。

沈清榮不知道這一回她的父親會不會叫她如願，但她知道的是，沈家三代清白傳家，怕是毀在了這一代了，大女兒離家出走，二女兒與人淫奔，雖然沈家繼宣家之後坐著這江南第一世家的位子，但人言可畏這四個字恒古以來便是這世間正確的道理，沈清榮目光閃爍的望了望她的父親，雖然她與這位父親並沒有多少親情可言，但到底是見了十多年的人，然而此刻，她只能無力的張了張嘴，看著宣於渺應聲說是，看著他轉身溫柔的為她捋了一縷鬢角散落的發，無聲的離開。

她不知道宣於渺當時是個什麽心情，但她聽到她父親喚的那一聲“世侄”，心中便頓時通透了，原來她一直喜歡了那麽久的人，早已和她有了婚約，而他們又早已有了夫妻之實，按理來說，沈清榮的心中是該踏實一些的，可沈父從來都是個註重顏面的男人，他怎麽能夠忍受自己含辛茹苦養育與教導了那麽多年的女兒，在還沒有正式成婚的時候便已經開始與男人做一些下作的事情，這叫人如何不氣！

她不知道她將要面臨什麽樣的血雨腥風，在管家帶著宣於渺離開沈清榮的院子之後，怒不可遏的沈父一巴掌將沈清榮打翻在地。

那巴掌火辣辣的，打得沈清榮如同靈魂出竅魂歸天外了一般。

“父親！”

……

那一夜，沈寂許久的沈宅再一次失眠了，梁蕪本已經是睡下，夜半被慘叫聲驚醒，叫梁雪拿了一件黛綠色的夾棉外套披在肩上，又拿了狐貍坎肩裹著，方才緩步起身，梁雪已經借著角落裏微弱的燭火點燃了屋子裏的燭臺，又為梁蕪尋了一支蓮藕金簪將本已放下的發重新挽上。

梁蕪從來都是個很有大家風範的女子，哪怕此刻只是出門看看是出了何事，也要衣冠端正，此刻她正坐在繡凳之上，看著那鏡中的紅顏，不知道為什麽，心中竟是有一陣心慌。

慘叫聲是從二小姐的院子裏傳來的，聲音裏充滿了絕望。

“主母，這……”

梁雪欲言又止，兩人快步往那院子裏去。

彼時院中已有不少值夜的丫鬟仆人，當梁蕪帶著梁雪趕到那座院子裏的時候，裏邊的氣氛已經緊張到了極點，雖然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何事，但是那屋子裏的血腥味到底是瞞不過養尊處優多年的梁蕪，那味道太令人作嘔，叫梁蕪還未來得及踏入房門一步便已經開始反胃嘔吐。

“到底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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